千葉玥

Love and Betrayal -Spade’s Memory 02 (斯佩德中心)

Giotto Vongla

 

『喂,你沒事吧。』
我抬起眼,看了一眼站在我面前的男人,他用一種有些困惑卻又彷彿擔憂的表情望著我,我微微的勾起嘴角,他大概是更加覺得我奇怪而蹲下身來,冷冷盯著我。


『我沒看過有人差點遭人殺死還可以笑得出來的,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嗎?』


『我沒事,』我說,手指輕輕撫上腰部,鮮血滲出衣服不斷流出來,『只是小傷罷了。』


『小傷?』他狐疑的挑起眉。


是啊,被砍了一刀,就只是這樣而已,雖然會痛但是痛覺對我而言絲毫不會動搖我的心志,痛楚是身為人應有的反應,越是感覺到痛楚,就越是感到自己活著,我現在已經能夠打從心底享受這份生的喜悅了,知道自己還沒有死就足夠了。在黑手黨生活的日子裡頭若沒有這樣的危險感,總有一天會忘記自己的雙手做著多麼充滿罪惡的事情,這份疼痛是微不足道的懲罰。


『你真的很奇怪,為什麼不反擊,用你的火焰,用那個力量的話根本不用被砍一刀吧,還是在隱藏能力?』斯佩德問我,我平靜的看著他沒有回答,『而且為什麼G那些傢伙都不在?他不是你的護衛嗎?』


『他們在忙別的事情。』我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埃,用鞋子掀起倒在地上的男人的臉,這個被斯佩德砍倒的男人剛剛正打算攻擊我,而在斯佩德眼中的我大概是一動也不動的準備承受,雖然沒有懼怕但也沒有任何閃避反應,直到斯佩德現出身影。


『你知道嗎?如果我剛剛沒有出手幫你的話,你現在已經死了,喬托。』


他的那句譏嘲在我聽來卻顯得滑稽,不由得嘴角上彎,他無法理解我為何而笑。


『別開玩笑了,斯佩德。』

 

我很清楚,他是無法放下我的事情不管的,他雖然看來好像和一切都不相干,只對有趣的事情感興趣,但正因為和他扯上關係的人只有極少數,他不會想失去那份僅有的聯繫的,不管是與埃琳娜,或是我的,還有與彭哥列的同伴,我們是少數能夠讓他產生連繫感的人——與同類聚集在一起這就是人的本性,人的本能,不管是他或是我都不例外。

我從記憶裡頭回過神時,正和斯佩德兩人坐在桌前,面對面,是我找他談話的,而他也赴約了。

他似乎不滿我在想別的事情,放著他一個人發呆。

「你不覺得在這樣的時候拜託我這種事情是很不牢靠的嗎?」斯佩德對我說,他盯著我的臉看就好像對我有著滿滿的興趣,那和他當初剛認識我的時候很相似,他本來就是很善變的男人,遇上有趣的事情時一下子就會改變眼神,「明明我都說我是站在綱吉那邊了?」


他會選擇幫助綱吉確實超出我的想像,沒想到斯佩德會如此自願幫助一個人,我想他是很中意綱吉,畢竟談起綱吉的事情時斯佩德的表情會變得溫和許多,誰能夠想像那個人人都想敬而遠之的斯佩德會表現得如此單純平和呢?


不過,我一直都是知道的,他的心思其實很易懂的,從某方面來講,雖然並不能說是溫柔但也不是個壞傢伙,正因如此他才會在面臨彭哥列與綱吉分裂的狀況下選擇到綱吉那邊去,而非選擇繼續幫助我。

 

「我必須感謝你協助綱吉,這樣他才沒有陷入更大的危險之中,如果你沒有幫助他的話他大概也不會改變想法,只會一個人往更危險的火堆中跳吧。」我知道綱吉的個性,因此我鬆了一口氣,低頭喝了一口溫熱的紅茶後我注視著斯佩德的眼睛,「謝謝你,斯佩德。」


「如此鄭重的對我說感謝的話很不像你呢,喬托,我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自己,沒什麼好感激我的。」斯佩德輕笑了起來,然後他聳聳肩,「既然你知道我是協助綱吉的,那麼你就該知道就算你找我幫你做事,我也不會答應。」

 

他大概是想要看看我對此回答有什麼反應,一直盯著我的表情,可是我的反應大概會讓他失望。

 

「這句話我就姑且聽聽吧。」我淡淡的說,他不滿的瞇起眼。


「你是個討厭的男人,喬托,我不懂,你為什麼總是可以那麼自信。」斯佩德的聲音不像剛剛那樣輕挑了,稍稍沒有了餘裕,「我很討厭你這一點。」他的這種樣子恐怕只會在我面前露出來,就連埃琳娜和綱吉大概也沒有辦法看到他的這一面吧,畢竟,我怎麼說也是他的首領。


「恐怕我們在這一點上很相似,所以同性相斥?」我露出一個笑容,這玩笑卻只讓他更加不悅,我認真的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做為首領我至少應該了解所有部下的個性並確定他們不至於背叛我,不然就無法稱為彭哥列首領了,我很信任你,斯佩德。」


「明明彭哥列都還沒有逃脫卡墨拉的控制,說什麼大話呢,而且我也還沒有發誓過要效忠你,你不是我的首領。」斯佩德聽了我的話後表情好像稍稍緩和了點,而且也沒有反駁那一點,我輕笑了一聲。


「所以,為了讓彭哥列得以完整,我現在很需要你的協助。」我看著他,這樣一來他也會知道我是很認真的,而且我過去從來都沒有說過『需要他們的力量』這樣的話,所以斯佩德也變得正經些了,「回來我這邊吧,斯佩德。」

「你和綱吉不一樣,他沒有你的這份壓迫感。」

 

斯佩德突然垂下眼,然後他低聲笑了起來,「他很溫柔,所以幫他做事感覺很舒服,和你不一樣,但是不知為什麼……我總是無法違抗你的話,或許就如你說的,因為我認為你是我的首領,從那個時候我認定你的那一刻開始就是了,真是孽緣啊,喬托。」

 

斯佩德居然會坦承這一點讓我感到有點訝異,而我本來僅僅只是來邀請他的,卻在聽到他的話後感到胸口有些許溫熱,很久不曾有這樣的感覺,以前的斯佩德的話大概不會如此坦率,但在綱吉身邊待著的這段時間裡頭,或許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狀況下個性也變得比以前柔和多了。


儘管不會改變得比我還多,但這到底是因為斯佩德變了,還是我變了?
我竟會如此心情動搖,因為一些小事而感到喜悅。


「斯佩德。」我闔起眼,這樣一來我就能夠把最重要的事情託付給他,關於綱吉的事情,我無論如何也希望斯佩德可以答應我,「我希望你可以在那場戰鬥開始後保護綱吉不受到傷害,在最後的那一刻將綱吉帶走,用你的能力的話一定可以把綱吉藏起來,讓他脫離卡墨拉的前線。」

「你就不曾想過綱吉可能會因為你而放棄戰鬥嗎?」斯佩德問。


「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從一開始就不會選擇站在我的面前,他就是那種男人,你應該很清楚啊。」

 

斯佩德這些日子都留在綱吉的身邊,現在彭哥列即將要利用時機攻擊卡墨拉,而綱吉不可能不出手阻止的,只要是可以保護的東西綱吉都會想要去保護,雖然我就是喜歡著那樣的他,但這會讓事情變得複雜,會讓綱吉受到傷害,我不願意讓他在這場戰鬥中被牽扯進來。

「好吧,反正我若不答應你不會輕易罷休。」斯佩德點點頭同意了,我知道他將會盡力完成任務,但他突然頓了頓,「你還沒有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為什麼你就那麼確信我一定會幫你?」


「我說了,因為我們某方面來講是同類。」我用手撐著臉闔眼休息,斯佩德答應後我鬆了一口氣,「對了,你還記得你過去曾經救過我嗎?」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啊啊,記得。」


「其實我知道你在那兒,我猜你大概只是有興趣所以過來看看,畢竟那次我並沒有要求你協助。」


「真是惡趣味,你既然可以識破我的幻術為什麼不早點說?」斯佩德很明顯的感到自己被欺騙,每次他的幻術被我拆穿時,他都是那樣懊悔的語氣,這讓我覺得很有趣。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遇上危機的話你一定會出手幫助我。」


「什麼?」斯佩德訝異的睜大了眼,好像說不出其他的話,對我的傲慢啞口無言。


「那我也問你一句,你在宴會以前就知道我打算要做的事情會背叛綱吉的信任,但為什麼沒有告訴綱吉?」


「……那是……」


我知道斯佩德是說不出來的。
我微微一笑,其實我挺喜歡他這種地方,他雖然是個善變的人,不僅行蹤不定,對他沒有興趣的人也可以表現得非常殘忍,個性又容易遭人誤會,加上那讓人不願意接近的強大的幻覺的力量,那是一般人無法想像的力量,過剩的能力就和我的火焰一般不被普通人所接納,即使理智上知道他並沒有惡意,但感情上卻無法信任,因為幻覺這種本來就擅長欺騙他人的力量誰也不會輕易去相信,所以幾乎沒有人想要接近他。
理解這力量並能夠看透這力量,對此不存一點畏懼,大概就只有我和綱吉可以接納這樣的他,而埃琳娜雖然做不到我和綱吉能做到的事情,卻依然親近他,正因如此她在斯佩德心中才會那麼特別——斯佩德其實也是有細膩之處的。

「在埃琳娜之後與你產生連繫的我,你不會想要放棄這份連繫,我是這樣想的,」我一邊思考一邊說,然後朝他伸出手掌,「在你認定我和你是同類的時候,你就已經無法放下我不管了,和我很像。」如同我也無法放下艾默的事情。


他有點呆滯的看著我好一會兒,然後他笑了,那是有點危險的笑容。


「你真的是個壞人呢,喬托。」他說著,但大概是承認了這件事情。


我知道的,有斯佩德的協助這一切將會順利。
有了幻術的力量,綱吉就不會在那場殘酷的戰鬥中受到傷害,而我內心深處的不安也被我暫時的埋藏到更深處,即便它還是擾亂著我的思緒,這是第一次我在即將到來的戰鬥之中希望可以依賴夥伴的力量,我很不習慣這樣的做法,但我還是想要嘗試去完全信任,就像綱吉所做的那樣。

這次的戰鬥應該就是最後了,瓦解亞雷桑卓、弗蘭可後,接著就是殺了曼利歐,徹底瓦解卡墨拉的力量。
我會在內心祈禱著彭哥列將獲得最後的勝利,獲得真正的自由。


 

Demon Spade

 

喬托居然會落淚,這件事情我從來沒有想過。
或許這樣說很失禮,但我一直以為他是沒有眼淚的,他的眼中從來沒有閃耀過發自內心的喜悅,雖然他也會因為同伴的溫柔而笑,也會因為快樂的事情而顯得愉悅,但是,就和埃琳娜說的一樣,那雙眼睛顯得很寂寞,我後來才有些了解埃琳娜的意思,跟喬托相處很舒服,因為他絕對不會衝著人發脾氣,也不會突然因為感情而爭吵衝突,他在組織中做為一個上司是很襯職的,有他在的話不管什麼樣的衝突都可以迎刃而解,然後他總會在爭吵結束後輕笑,溫柔說著『下次別再為這種事情吵了』。

可是,我自從幫他做事以來,幾乎沒有看過他和任何人爭執的樣子。
更別說為誰哭泣的樣子了。
所有人都覺得沒有任何人可以動搖他吧。


我知道的,他曾經失去過重要的友人,而且聽說是他自己親手殺死的,事情真相如何我不清楚也沒有興趣,只是,有一次我難得的在眾人面前露臉,卻沒有看見喬托,明明是他叫我過來的,否則我現在也不用忍受其他人那彷彿在看珍奇異獸的目光。


G向我走過來,邀請我喝茶,雖然感覺得出他對我保有警戒,但他還算是比那些下人更有禮貌些。

『喬托呢?』


『那傢伙啊……』G的眉頭微微皺起,眼神飄忽了一下,『你再等一會兒吧,今晚在這裡過夜,明天就可以見到了。』


『他出去了?』把我找來卻要我等,我對喬托的無禮感到不可思議。


『不是的,他在這裡,但是誰也不能夠去打擾,我想至少讓他安靜的待到明天吧。』G的表情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我卻聽得莫名其妙,如果在這裡的話為什麼不出來?安靜的待到明天又是什麼意思?但G的表情看來並不是小事。


『發生了什麼?』我終於問了,從踏進這裏開始就感覺到空氣中有一股異樣感,『喬托找我來肯定有什麼事情想拜託我吧?』


『他想請你幫忙護送一個人安全的逃離這裡。』


『護送?』我有些不滿,居然是這樣的工作,但是為什麼是我?

 

如果需要我的力量的話,那肯定是因為那個人正面臨著被誰追捕的麻煩吧,所以才需要用到幻術的力量。


『是個女人。』G說著,然後給了我一張黑白相片,上頭是個平凡的女人,不像是黑手黨有關人士,『喬托殺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是我們的一員,只是家人被威脅因此背叛了卡墨拉投靠羅涅利亞,首領要我們除掉相關人等,包括對方的家人——可是,妻兒是無罪的,喬托他說沒有辦法殺害無辜的人,所以想要你幫個忙。』

『這個男人的死和喬托現在不見蹤影有什麼關係嗎?』我敏銳的問,G猶豫了一下。


『這個男人是喬托所在部隊的隊長,是他過去的上司,也是我的恩人。』


我皺起眉頭,總覺得會是我討厭的事情。


然後我聽G詳細的說了,喬托在比克羅家族的殲滅一戰中立下了功勞,曼利歐曾說只要能夠協助雷讓那次的任務順利完成,便能夠讓喬托得到想要的東西,比克羅家族雖然毀了,卻並非喬托所願,他的好友還是死去了。

 

如今,曼利歐讓喬托去懲處前任上司的背叛行為,目的其實很明顯,這製造了讓喬托可以直接取代上司職位的機會,將前任上司處理掉,便可以取代對方來到首領的身邊,獲得親信之位。

G說到這裡卻重重的用拳頭槌上桌子,他的表情猙獰。


『這又怎麼會是喬托希望的結果!』雖然說對方背叛也是事實,可是要求喬托用這樣的做法去取得上位的機會,並沒有問過喬托的意願,這是半強迫的方式,『可惡!!』


『那麼,他正在沮喪嗎?』我問,G卻表情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最後他搖搖頭,露出了一個苦笑,『那個傢伙總是這樣的,你和他來往並不久所以可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卡洛特死時也是如此,他進到房間中冷靜一陣子後就會沒事的。雖然我不清楚那是不是沒事。』


G的聲音聽來有些無力,恐怕誰也不知道那扇門後的喬托是什麼樣子的吧。
肯定,誰也不能夠跨越那扇門,誰也無法進入他的內心。

『好吧,我就等到明天吧。』我闔上眼睛,算是接受了解釋。


『不需要了,』就在我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卻聽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喬托的聲音,我轉過頭去,喬托就站在那裡,『很高興你專程來到這裡,斯佩德。』


『喬托。』我喊著他的名字,但事實上我有些困惑。


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喬托在微笑,他居然在微笑。
一如往常,和過去我所見到的笑容、姿態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的改變,那整齊的服裝、溫柔的外表,還有優雅的舉動,這一切一切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般。但我身邊的G的表情就很陰鬱了,相比這樣的喬托,我會以為G才是那個親手處理掉自己敬愛的上司的人,喬托卻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現似的走到我的面前,坐下。

『剛剛聽G說了吧,希望你護送這個女人和他的兒子到外國去定居,』喬托接過了下人為他泡的紅茶,臉上掛著一個有點冰冷的微笑,『酬勞我會付的,開個價吧。』


『要我立刻出發嗎?』


『對,越快越好,』喬托點點頭,然後他停頓了一下,『如果被發現的話,絕對不可以提到我們組織的名字,你應該很清楚吧,斯佩德。』為了不要讓他們的行動被懷疑,我也知道這基本的道理,也就是說逼不得已的時候,丟下那個女人逃跑,絕對不可以牽扯到喬托他們的組織,一旦被卡墨拉發現了他們私下執行這樣的事情也是背叛罪。

『我真的搞不懂你。』我忍不住說,喬托卻疑惑的看我。

真的,我看不出他的情感波動,眼前的喬托給我一種詭異的違和感。
G說得好像喬托對此感到很難受似的,但在他那完美的臉龐上卻看不出一點點那樣的感情,他的偽裝太完美了,竟能令我感到害怕,他甚至露出了一個微笑,問我『怎麼了』,然後好像微微擔憂的說『你今天有些奇怪呢』。


那時候,我發自內心的感受到了一種哀愁,這或許是擔憂吧。
這樣的我居然會有這樣的感情,但我或許可以稍稍理解在一旁的G的表情為什麼如此難受的樣子,因為看著這個人,也同時為自己感到悲哀,不管是誰,就算是他的同伴也無法碰觸的那堅硬的防衛,不允許任何人去靠近。

後來,我護送那個女人出國,可是她將她五歲左右的兒子留下來給我。


她說不想接受殺了丈夫的喬托的幫助,也不想拿錢,可是自己一個女人不知道該怎麼樣在國外生活下去,不希望兒子跟著自己受苦,想要喬托照顧她的兒子,孩子是無辜的,孩子不會知道大人們的仇恨,所以沒有關係——真的是這樣嗎?我從那孩子的表情中看到了深深的憎惡,對殺了他父親的人,還有決定要將他丟給喬托的母親,這樣的孩子長大後會變得怎麼樣呢?

算了,這都不關我的事情,我只是將那個孩子帶給了喬托。

喬托要那孩子丟棄過去的名字,要他忘記過去的一切,要他知道父母都死了,被喬托親手殺死了,父母已經不在了,然後喬托為他取了新的名字,斐比歐,那個名字是太陽的意思,太陽,多麼的可笑,或許那其中飽含了喬托自己的願望吧,希望那孩子可以忘卻仇恨。

那之後過了那麼久,喬托都一直是那樣沒有改變過,我曾以為他永遠也不會改變。


正因我了解那個男人是如此的人,看到他居然會在澤田綱吉的面前,在眾人面前落淚,我知道他肯定是無法再維持他的面具了吧,從來都是如此冷靜、如此冷酷的人,居然會在他人面前哭泣。


那是悲傷的淚水,放棄了自己的過去,將所有過去的犧牲、過去的意志全都丟棄後的喬托大概空無一物,那些長久以來的忍耐,害死友人,做著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想盡辦法也想要繼續走下去的那些在他手中僅有的東西,大概隨著那把槍一起掉落在地上,他沒有再撿起來了。

他的夥伴將不再信任他,除了那些一直跟隨他的友人,他的組織將會歸於無。
失去了威信,失去了行動力,他放棄了在這裡殺死『卡墨拉的首領』也就是放棄了他人生至今為止幾乎所有的一切,他至今所做的犧牲、所殺的人,全都將成為無意義的。


喬托的手掩蓋住雙眼,零碎的淚水從手指的縫隙間滑落,他是真的哭了,卻還是不願意讓他人看見他的表情,他大概是再也無法忍耐,他無法再失去任何東西了,無法失去綱吉。

「……你們走吧。」他顫抖的說出那句話時,我彷彿也聽到了他內心碎裂的聲音。

為了澤田綱吉,真的有必要做出這樣的選擇嗎?


我心想,雖然我也很喜歡那孩子,雖然我也希望他可以活下來,如果喬托對他開槍的話我大概會上前阻止吧,但是,我卻也不願看到喬托那個模樣,這份心情大概也是……因為承認了他是我的首領吧。


無視那孩子的心意,強行將他驅離戰場也是可以的,但是喬托沒有命令我做這樣的事情。
我知道喬托是打從心底尊重著綱吉的想法,不願意用那種手段扭曲綱吉的意志。
他就是這樣的男人,雖然有著冷酷無比的一面,比誰都更強硬的態度。

卻也比任何人都溫柔。

 

 

 

 

 

 

 

 

 

 

 

在我們從那個地方逃走後,同伴們就開始一個一個離去。
我並不在意那些人會走多少,那些害怕被卡墨拉報復的膽小者,我一點也不留戀,或許彭哥列要重頭開始,但也不是不好的事情,可是,喬托要怎麼樣彌補內心失去的那些部分,我有些擔心起來,他總是肯定的說,我不會放下與他之間的聯繫,或許那是真的。


不知不覺,我自己將自己當作是彭哥列的一員。
明明喬托一次也沒有真正的要我成為彭哥列的人的,我卻擅自這樣認為了。
那就是他的力量,他擁有著吸引他人來到他身邊的力量,他擁有作為一個黑手黨首領的力量,我認為他比綱吉更適合成為一個黑手黨的首領,只是他還欠缺了一些東西。


而那東西在綱吉身上,大概是能夠體恤他人也同時包容自己的心。

西蒙將彭哥列引導到一個暫時藏身的地方,那並沒有讓彭哥列的人安心,因為將要追捕他們的會是澤田綱吉率領的卡墨拉,他們都曾見識過澤田綱吉的力量,他們害怕那股力量,於是開始逃離彭哥列想要盡快撇清關係。


我聽到了一些騷動,走到了外面,卻看到站在門口前面對好幾個對他刀刃相向的部下,G在一旁也舉起了武器,準備如果誰要攻擊喬托的話就會不留情的下手對付,喬托的表情很冷酷,應該說他沒有稱得上表情的東西,只是用沉澱著陰影的雙眸看著眼前過去的部下。


「讓我們離開吧,BOSS,我們不會說的,這個基地的事情我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雖然不再是彭哥列的人,但是我們也不想要出賣你們——我們發誓,拜託讓我們離開吧!!」


喬托什麼話也沒有回應,反而令那些人更加害怕起來,我可以理解那種感覺,誰也猜不透此刻喬托在想些什麼,沒有什麼比未知更讓人恐懼的。


「別說這種喪氣話啊,你們這些傢伙,我們還沒有輸,只要重新開始的話一定可以——」G說,他還是希望部下們可以留下來繼續戰鬥,畢竟他們在一起支撐這個組織這麼多年了,「喬托,你也說些什麼啊!」


「沒什麼好說的。」他只是淡淡的說。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一聲槍響,我和G全都震驚的看著喬托壓住了手臂,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上衣,他的表情卻只是微微皺眉,除此之外沒有更多了,我那一瞬間感到一份想要把那開槍的人殺死的慾望,我馬上跳下樓梯,然後將那個突然對喬托開槍的男人用力的壓倒在地,用手中的槍指著他,就在要扣下板機的那一刻被喬托阻止了。


「我沒事,斯佩德。」喬托說,G到了他的身邊看他的傷勢,「放他們走吧。」


「BO、BOSS…」剛剛那個射擊的人似乎也很後悔,他只是太過緊張,面對著喬托全身顫抖無法控制,卻不小心擊發了手槍,傷到了喬托,他們並不討厭喬托,雖然對他這次的決定感到失望,可是過去喬托對待他們並不差,他是個嚴厲卻又同時溫柔的上司,部下們大多十分尊敬著他,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現在這個樣子是你希望的結果嗎?」

 

我真的很討厭,我必須說我很討厭他現在的這個樣子,好像失去了一切,那樣的他看來一點也不像他,他可以和以前一樣再露出微笑,但是他就好像沒有辦法再做出那種偽裝的表情一樣,就連那點力氣都失去了。


大概覺得也沒有必要了吧。


「放開他吧,斯佩德,不需要大驚小怪。」喬托淡淡的說著,我總覺得他的聲音沒有什麼力氣,他讓G扶著他站起來後,開口,「想走的人就讓他們走吧,誰也不要阻攔了。」他用輕柔的語氣說完這句話後就走進房裡,血從他的手臂流下,西蒙擔憂的看著他,隨後也跟著他走進去想幫他處理傷勢。

我也不想自討沒趣,於是放開了那個人,看他們慌張的逃出去。
在我身後的G還有阿勞迪的表情都不好看,阿勞迪還有自己的部下,所以他一直保持著冷靜,不為這種情況動搖,可是對G來說,他曾經組織的小隊、好不容易募集的夥伴,一個一個消失,他大概很感慨吧。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輕嘆著,而我聽得很清楚。

 

 

 

 

 

 

 

 

 

 


那天我靠在窗邊,望著開始下雨的夜晚,這房裡的氣氛太過沉重讓我焦躁。
喬托進去房間後也沒有用餐,所有的人都擔心他,卻只讓西蒙一個人去見他,他又來了吧,下次他再次走出來後,又會露出那時候一樣的笑容嗎?下一次,就會是離開西西里的日子吧,離開了西西里,也就是表示真的再也見不到澤田綱吉了,對喬托來說那是他希望的嗎?


明明澤田綱吉是你犧牲一切換來的,你最珍貴的存在。

卻要這樣丟下他嗎?


我皺起眉頭,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一個聲音,很奇妙的我有一種感覺,似乎有誰在呼喚我。
這不是喬托,也不是埃琳娜,那麼就只剩下一個人了。
我沒有多想什麼就穿上了外套,推開了門。


「你去哪裡,斯佩德?」阿勞迪問我,他好像對我抱有懷疑。


我只是回頭輕笑,「去見一個可能可以改變現在這一切的人。」

 

說完後我就離開了,而他並沒有阻止我,我猜他大概知道我指的是誰吧。
我一個人快速的走,不知為什麼我覺得那個傢伙就在這附近打轉,在這種天氣下,我忍不住想要狠狠咒罵,但我知道對方就是那種個性,不會多想些什麼,過於純粹,又有些傻。

然後我找到了,看到他一個人,身邊也沒有其他的護衛,只有一個人。
在那小雨中漫無目的的走著,寒冷讓他的雙頰都凍紅了,他對手呼著氣卻還四下張望,最後露出了沮喪的表情,他在這附近搜索我們的所在地,或許是有情報知道我們逃往了這裡,但卻不知道確切的位置,畢竟我們就是在躲卡墨拉的人,不會那麼好找到的。


他沒有帶部下來應該是怕卡墨拉的其他人會知道他私自來找喬托的事情。
也害怕我們被人追補吧。


「蠢蛋,你瘋了嗎?」我想都沒想,就這樣對他說,他才注意到我站在他的身後。


他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眼睛裡頭閃閃發光的,「戴蒙?」


我走上前去,脫下了外套罩在他的身上,「一個人在這樣的時間、在這種地方亂晃,你現在身上沒有指環也沒有手套吧,不能夠戰鬥的你一個人來到這裡又想要怎麼樣?」


「我想見…我想見喬托……」他的聲音中帶著顫抖,然後他用手掩住臉,好像無法制止自己的情緒波動般的全身顫抖,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他的手輕輕抓住了我胸口的衣服,「我想要跟他道歉……讓我見他好嗎?戴蒙,雖然知道拜託你們這種事情很不應該…但我…我想見他一面……」他苦苦求著我,我也確實猶豫著該不該讓他見喬托。


將我們逼入這種狀況的人就是他,他只要不做那樣的事情,喬托和彭哥列就不會失去過去的一切,他是妨礙,他將喬托還有G他們多年來努力的一切全部摧毀,憑著他自己的意志,我其實一直覺得那是非常自私的想法——卻無法否定他想保護喬托的心意。


綱吉比我們所有人,或許都更清楚喬托的本質,更貼近他的心。
這或許也是必然的改變,而我當初也協助過他,沒有資格斥責他,如果有誰有資格斥責他的話,那大概是G吧,那麼我就讓他和G他們見面好了。


「拜託你,戴蒙……我想見那個人,現在就想見他,對不起、對不起……」


綱吉流淚了,他是個很溫柔的孩子,而且很容易動搖,有些軟弱,當初第一眼見到他時很難想像他會做出這些事情,但是我必須承認他不愧是喬托後來的繼承者,他的強大有目共睹。他連擋在喬托面前威脅喬托殺他時,都沒有哭泣的,現在卻哭成這樣,他大概害怕我會拒絕帶他去,連看都不敢看我的臉。

我低頭,手輕輕拍上他的頭。


「走吧,我帶你去。」
他高興的抬起頭,我只是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用手指抹去那難看的淚水。


「要是被他們看到你哭,到時候還以為我欺負你呢,這樣喬托不會饒恕我的。」我低笑,而綱吉也擦去了眼淚,我對那樣的他伸出手,「手給我。」


他握住了我的手,臉上寫著滿滿的欣喜,我知道他期待著可以見到喬托,才會那樣笑的。
如此簡單就能看穿的表情,輕易的就能猜透他的想法,他真的和喬托完全不一樣,卻因為他們之間的差異而互相吸引,也因此才互相傷害對方,但即使經歷過這麼多彼此的衝突和傷害,卻又無法離開彼此身邊。
真是自作孽,我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因為不管是喬托還是澤田綱吉,全都很傻。
然後我發覺我正是喜歡著這樣矛盾卻又可愛的他們兩人。
這樣的我自身或許也是個愚蠢的人吧。

 

 

 

 

 

 

 

 

 

後來又經過了一段日子,綱吉終於被喬托帶回來和我們一起生活,本以為平靜的日子可以讓彭哥列慢慢發展起來,但卻還是出現了問題,艾爾默斯,那個難纏的男人始終不願意放過喬托或是綱吉,我們只能夠停下腳步。

 

情況不好,但我也從未料到會發生那一天的事情。

 

『他沒有跟著你們去嗎?』

當時柯札特的聲音顫抖著,預想著將會發生誰都不希望的事情,一瞬間腦內閃過的可能性令我幾乎想要吐出來。


『綱吉他、綱吉他在不久之前就離開了,我以為是你要他跟去的,因為今天不是要和他的部下見面嗎?』

聽完那句話後,幾乎是所有的人都立刻反應過來,本來因為最近的和平而變得鬆懈的緊張感也全都回到了身上,我太大意了,為什麽沒有在發現綱吉不在本部的時候就去找他?

 

喬托將他的護衛交給了我,那就表示喬托不可能帶著綱吉出去,為什麽我沒有想到那一點?明明那是屬於我的任務,而與其依賴靠不住的藍寶照看綱吉,在喬托和其他人不在這個地方的這個時刻只有我才能夠看住他的。


「嘖……」從嘴中發出不耐煩的聲響,卻無法否認自己內心跳動著的擔憂,過去也曾經歷過很多危險的事,目睹不少殘忍的畫面,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不安過,胸口就好像在意識到綱吉不見了的同時出現了一個空洞,如果那孩子出了什麽事情,我大概也難辭其咎。

 

光是想像都不願意,所以只是加快腳步到本部附近的巷道搜索,平時那傢夥喜歡去的地方也全都找過,留意著他的足跡或其他通行的痕跡。

在我身邊的阿勞迪外表看來十分冷靜的指揮部下去尋找,但我可以看見他的手掌在微微顫抖。
是啊,綱吉沒有告知一聲就消失,就算綱吉不是落入了艾爾默斯手中好了,也很有可能是突然的回到了他自己的時代,所以才沒有辦法留下資訊告知我們他離開的事情,一旦那孩子回到他的時代後,肯定就不會再回到這裡了,不會想要再回到這個充滿他厭惡的混亂和危險的時代。


「喂,你怎麽了?這樣可不像你啊。」我輕笑著說,阿勞迪回頭冷冷的瞪我一眼。


但很快的,那個眼神鬆懈了下來,他看著旁邊,「沒想到會被你這麽提醒,但是,恐怕綱吉是……」他突然重重的用手捶上了堅硬的石牆,鮮紅的血從他的拳頭上流下,要看到阿勞迪這樣焦躁的模樣並不容易,這說不定是那第一次在其他人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如果早一點揪把間諜出來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間諜?」我困惑的眯起了眼,意外的知道這件事情,「你知道有間諜在家族中卻放著不管嗎?」


「隨便打草驚蛇的話,那個傢夥就會逃出去跟艾爾默斯聯絡,我們的行蹤也會暴露,而且我想知道他還想做什麽。」阿勞迪陰沉的說著,他用手擦去了右手滲出的鮮血,「卻沒想到會這麽快行動,我計算錯誤了。」


「這麽危險的事情為什麽不早點跟我們說?這樣的話綱吉也不會輕舉妄動才對,你以為現在是什麽狀況啊?」我用力抓起了阿勞迪的衣領,有些想要打他一拳,可是知道疏忽職責的自己大概也沒有什麽權利做這種事情,綱吉若是遇上了什麽危險,對喬托來說更會是一大打擊——很難想像失去澤田綱吉後的喬托會變成什麽樣子——一想到這兒,自己的身體居然會忍不住顫抖。

我們持續在附近尋找,希望那傢夥還沒有離開太遠,但一無所獲,內心的焦慮感也隨時間增加。
直到我們終於放棄並再次回到了總部,西蒙就站在我們所開的酒吧門口,他在門前來回踱步,神色蒼白,一看就知道喬托他們離開後還沒有回來,他看見我和阿勞迪的身影後就用期盼的眼神看向我們,但阿勞迪只是搖搖頭。


「那傢夥到底是去了哪裡?」我輕聲的歎息著,希望並不是如我所想那般。


雖然必須承認,綱吉對於希望能夠摧毀卡墨拉並控制西西里的艾爾默斯來說是一大威脅,澤田綱吉和他們同樣擁有使用火焰的力量,若排除了天真沒有防心的性格,單論戰鬥力比任何人都更加強大,何況又是站在喬托這邊的,我完全可以理解艾爾默斯希望能早日除掉綱吉的理由,不如說那樣是最保險的作法,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做。


艾爾默斯是個十分強大的男人,為了變強他不會捨棄任何手段,就算是卑劣的、殘忍的手段,他都不介意去使用,那份執著我其實是很贊同的,身為一個黑手黨或許是該像他一樣。

在我思考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時,我們聽到腳步聲從那頭傳來,腳步磨擦地面的聲音很粗重,就好像快要跑不動一般,但我一回過頭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懷中小小的十分瘦弱的身軀,沿著不知道是誰的身軀上滴下的鮮血在地面上一滴一滴的暈開,隨著喬托一路過來的腳步延伸到遠處,在那個曾經溫暖並跳動的胸口上有著一個醜陋的傷口,從漆黑的深處湧出的鮮血就彷佛要把喬托的衣服全都染紅。


喬托的表情蒼白得像是隨時可能死去,毫無血色,如果是往常我肯定會笑如此慌張的他吧,但我卻笑不出來,我用手掩住了嘴和鼻,聽見了身邊有人在大吼,阿勞迪和西蒙都已經跑了過去,我卻發現自己的腳步動彈不得,只能呆愣的看著,腦袋一下子空白一片,無法找到適合的詞句形容。


連想都不用想,那孩子已經死了吧。


我想過他可能會受重傷,也可能會陷入困境,卻沒有想過他會以這副悲慘的模樣被帶回來。
直到最後我還是一步都無法靠近,濃厚的血腥味令我不敢直視,血的氣味居然如此刺鼻。


耳邊那些人對已經毫無動靜的綱吉呼喚的聲音十分吵雜,我忍不住想,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激動的原因是為什麽呢?我居然對綱吉的死去如此不關心,明明很中意他的,卻在知道沒有救的同時,著急的內心也回歸於平靜。


但那個男人,喬托他推開了其他人然後一步一步向我走近,我不懂他的用意,我其實並不想要去注意綱吉是被什麽殺死的,或者是怎麽死的,痛不痛苦之類的,不,一看就知道肯定很痛,被火焰所貫穿的地方不斷流下鮮血,一擊斃命的傷勢。

「……斯佩德,現在就只有你可以幫助綱吉。」


「什……」我退後一步,不知道這個男人在說些什麽,我還以為他瘋了,令人害怕的是他的表情雖然蒼白也充滿了不甘心以及後悔,說話的聲調卻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更冷靜,只有些許沙啞。


我不知道喬托的內心是如何,他望著我的眼神裡頭透著懇切的祈求,我從沒想過他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那個高傲的男人平時絕對不可能放低姿態的請求任何人,雖然他的眼神依然傲慢,他的身體和他的頭卻都俯低。

 

他將綱吉輕柔的放在地面,手指溫柔的觸碰沾著鮮血的褐色頭髮,好像害怕隨便的動彈就會傷到他一樣,但誰都知道綱吉早已經沒有感覺也不會感到痛楚了,不管做什麽綱吉都已經不會再活過來,喬托的那些動作令我看不下去。

「拜託你,斯佩德,用你的幻覺為綱吉填補他失去的東西——你可以做到的,你的幻覺可以做到這種事情吧?」喬托他再次抬頭凝視著我,不知道哪裡來的突發奇想,我從沒有考慮過我的幻覺能夠用來治療他人,綱吉的身體失去的東西太多、太沉重,很可能根本不會成功,「你可以救他,把他帶回來,斯佩德,我絕對不能夠失去他的。」


「喬托,夠了,綱吉他已經……」G有些不穩的走上前蹲在喬托身邊壓住他的肩膀,他大概也和我一樣不想要看到喬托對於綱吉還能夠活過來的事情抱有期待,相信著不切實際的願望只會更痛苦,任何人都知道綱吉要活過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喬托就這樣在我面前跪著,看他的膝蓋著地,那是個很奇怪的感覺,像是被身為首領的他命令,卻又像是被單純身為友人的他苦苦請求,我看向地上闔著雙眼的綱吉,他就好像只不過是睡著了,臉色安詳而且平靜,到底是為了什麽事情才毫不抵抗的被人殺害了,大概誰也不會知道,但我總覺得那或許和我們有關,他就是那樣愚蠢,會為了其他人而死的類型。


想到這裡就覺得不快,看到喬托痛苦的樣子也令人不快,他的淚水從那雙一直都很冷靜而睿智的眼眸中靜靜流下,他低頭望著綱吉,就好像連喬托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失常,說不定也沒有感受到自己有多悲傷吧,內心早已經在看到綱吉被殺的瞬間就對痛楚感到麻木,才能如此冷靜的說話,他的情緒既不高昂也不強烈,似乎和綱吉一樣隨時都會消失。

「我會嘗試。」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種天方夜譚的話來,但我還是說了,「把綱吉交給我。」

 

馬上蹲下來抱起綱吉,也不管到底會不會成功,我對綱吉施了幻術,要能夠製造出足以騙過身軀並持續維持身體的機能的內臟對一般的術師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但我知道若是我的話說不定能夠成功,過去從未感覺過自己的能力具有極限,既然如此,突破常識也無不可。

而且我也不想要看見這孩子死去的模樣。

 

 

 

 

 

 

 

 

 

我將綱吉帶走前看見了喬托的表情,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訝和感激,說真的我並不希望他對我懷抱感激的,我會在這個家族中是因為興趣,並不是因為忠誠,我很想要說出這樣冷酷的話語,卻發現自己其實一直都在為喬托而行動,不知不覺自己居然融入了這個家族,這種事情對我來說明明是一種恥辱,內心卻不覺得排斥。


我在為綱吉施完了幻術後,想要站起來的一瞬間身體居然不穩的倒向身邊的牆並狠狠的撞在上頭,這狼狽的模樣雖然沒有讓任何人看見,我卻自嘲的笑了,沒想到會耗費如此巨大的能量,做不習慣的事情果然是很吃力的,中途還失敗了幾次,反反覆覆好不容易才讓綱吉恢復了呼吸。

看他平靜的睡著,我卻感受不到他的思緒,無法和過去那樣進入他的夢境,他大概根本沒有辦法做夢,他的軀體雖然活著,意識卻不在這裡,我只感覺到一絲有些寂寞、有些孤單的氣息從綱吉的身上傳來,不清楚那是什麽。


我撿起他身邊的懷錶,上頭的時間停在某個時刻,那大概是他死去的時刻懷錶掉落在地板上撞壞了之類的,光是看到那懷錶都讓我感到一陣無言的痛楚,內心希望著綱吉的時間能夠再次的轉動,而不是像這只錶一樣的停滯不前。


我把綱吉抱回房間,眾人在那裡等待著,而喬托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手中握著G倒給他的水杯,但估計是半口也沒有碰,他看我將綱吉放到床上,馬上上前用手碰觸綱吉的胸口,感受到綱吉溫暖的呼吸還有體溫,以及那起伏的胸口,幻覺正順利的運作著。


「我能做的只有這樣了,如你所說的使用幻覺填補了他缺少的部分……但是,接下來就沒有我可以做的事情了,喬托,當然,就算你也一樣。」


我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他還是陷在絕望之中,他一定很清楚,如果綱吉最後也不會醒過來,對我或是對喬托來說綱吉還是和死去了沒有什麽兩樣,他的眼底沒有一點光芒、沒有喜悅、沒有悲傷,只有他碰觸綱吉時顫抖的手指顯出了他此刻不平靜的心情。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就算綱吉真的活過來,他一生會為自己隨時可能死去而擔心受怕,而且你也……一定會受到我的拘束吧。」我無法克制自己說些嘲諷的話,我實在不想要繼續感受這沉重的氣氛,擠出一個淺笑,「你的弱點就掌握在我的手上,這樣子也沒關係嗎?」


「即使如此,也比現在就失去他好。」

喬托的話讓我無法多說什麽,他所期望的事情大概就只是短暫的能與綱吉再次對話的時間。

喬托此時或許不再期待綱吉會為他留下,看到綱吉遇上這樣危險的事情以後,喬托或許覺得自己應該要放棄欲望,讓綱吉回到自己的時代去,至少那裡是安全的,至少綱吉會在遠方活得很好。

 

喬托的表情都在述說著那樣不舍卻又寂寞的想法,他顯得很後悔,但即使內心已經放棄了,卻怎麽樣也無法放棄最後一次和綱吉說話的機會,他肯定是希望能夠再見綱吉一面。


這樣的欲望恐怕見一面後也不可能被平復吧,真的太愚蠢了。
喬托你本來就是欲望深厚的人,所以不可能放棄澤田綱吉,你明明也清楚知道這一點。
看著那個景象,我忍不住輕聲歎息。

後來,喬托他們離開了,說是要前往艾爾默斯那兒,我留下來待在狀況依舊不明的綱吉身邊,喬托離開前最後觸碰了綱吉的臉,他的表情卻很冷酷,充滿了令人心顫的怒意,然後我想他說不定會下手殺掉艾爾默斯,眾人對此也沒有什麽意見,包括我。


雖然我並沒有屬於同個家族的那種感情,但是對於殺害了綱吉的人,無論如何也不想要原諒,這個孩子對我而言,就和喬托、就和埃琳娜一樣的重要,雖然我可能永遠也不會坦率的說出口。
就算說了,現在沉睡著的他也不會知道。

不會知道。


「呐,你還是快點回來吧,綱吉,」我的手指輕輕碰觸那溫熱的雙頰,然後將臉埋入自己的雙手中,祈求著自己所施的術不會失敗,「……我真的不喜歡失去重要的東西,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話就自己一個人走。

我沒有像喬托那麽強大的內心,能夠一而再再而三承受重要的人離開。
我更討厭一次失去兩個重要的存在,綱吉離開後,從以前到現在的喬托也會跟著消失無蹤吧。
突然,在這個不合時宜的時刻,我埋怨起到這個時代後改變這一切的綱吉。

 

 

 

 

TBC

作者廢話:

對斯佩德來說喬托和綱吉都非常重要,和埃琳娜一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然而當綱吉”死去”的那個時候,我想斯佩德是很埋怨綱吉的,以前的喬托可以冷酷地看著朋友的死而裝出沒事的模樣,但自從綱吉開啟了他的感情後,綱吉也成為能夠影響他存亡的人。

斯佩德當時肯定很害怕,綱吉的死去會讓至今為止的喬托完全改變甚至消失不見。

我自己一直很喜歡『如果你一定要走的話就自己一個人走』這句話,當初在寫的時候,想著斯佩德的心情很自然就寫出這一句話來,我覺得那就是一種絕望時既悲傷又懷抱著最後一點希望的想法,斯佩德可能都沒有查覺到這兩人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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