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葉玥

新世界序曲 09(白綱) [完]

到現在,還是會忍不住想起來那天的事情。
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曾淡去,也有可能是因為與現在度過的日子相比,過去在密魯菲奧雷中度過的時間顯得更像夢境一些,被施了忘卻的魔法,與曾經是敵人的人們和平共處,以為可以就這樣生活下去,但是果然不屬於那個異質者仍然會有抽離的一天。

曾經認為自己和其他密魯菲奧雷中的人差距太遠,不管是思考的方式,還是生存的方式。

卻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格格不入。
在白蘭身邊的部下們都只為白蘭一個人而活,為他而戰,並不會去顧慮他們的行動傷害了無辜的人,但是自己卻沒辦法忍受那樣的事,明明看到有人在面前死去的話不管是誰應該都會感到不快,但是六弔花卻不像自己那麼容易動搖,他們說這是敵人咎由自取,建立新社會的必經之路——很快的,綱吉就明白了,那是因為只有自己沒有做好效忠白蘭的覺悟。

不僅如此,在內心的某處,其實一直認為白蘭所做的事情是錯的。
過著不明不白、渾渾噩噩的生活。
現在終於醒了。

就在他恢復了記憶之後,綱吉選擇了一條和白蘭不同的道路,事到如今已經無法阻止白蘭,但還可以選擇離去,在面對深藏內心的情感以及對於世界認知的價值觀,綱吉還是選擇了維護自己意志的那一條路,因為他知道自己即便是偽裝起了思考、偽裝起了情緒,也改變不了他已經不屬於那個地方的事實。


『尤尼,快點!!妳跟亞伯特搭隼人他們的車子先走,我還可以抵擋一陣子!』

『綱吉,可是你已經很久沒有戰鬥——』尤尼回頭喊著,身後的獄寺和山本已經開車前來迎接他們,就停在轉角處,但是尤尼卻遲遲不願意離開。那一天是陰天,他們選在部隊換班的時間從密魯菲奧雷中逃離,悄悄釋放了尤尼後他們就繞過了監視的路段離開,但卻不知怎麼的被看守的部下發現了,聽到消息緊追而來的是戰力最猛烈的六弔花,唯一慶幸的是白蘭尚未出現。

『快點啊,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的!』綱吉的火焰閃爍一陣,迎面便抵擋住往他衝過來的石榴,火焰摩擦出劇烈的能量,撞擊著他的肋骨,『唔!!』

『澤田綱吉,你果然……』石榴並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綱吉恢復記憶的,一直以來都沒有看出什麼異狀,至少在昨天他還和鈴蘭、桔梗他們一起談談笑笑,也如往常一樣與石榴打招呼,在白蘭面前沒有出現任何怪異,可是到了今天的凌晨時刻,突然傳來警報,通知六弔花有人擅自離開密魯菲奧雷。

結果,平常會最快行動的桔梗卻沒有出現捕捉敵人,這讓石榴還有其他六弔花明白到桔梗是幫助彭哥列逃離的人之一,所以才沒有出現在追捕的部隊中,那對他們來說是多麼吃驚的一件事情,因為桔梗一直都是對白蘭最忠誠的人。

『笨蛋,你都多久沒有戰鬥了!!遲鈍了那麼多,你連我們都打不過還想對付白蘭大人嗎?』石榴還想勸他見好就收,但綱吉突然手掌一張,朝他發射出強大的火焰令他往後一跳遠離那攻擊,『可惡,你是來真的,那麼就快點把尤尼給我交出來!!』

綱吉的額頭明顯冒出汗水,他的體能大不如前,而且長久都因為身體的問題躺在床上沒有戰鬥,他發現自己現在的行動讓他負荷沉重,可他也很清楚如果自己退後,就會有人去追尤尼。
至少鈴蘭看見他也不敢做太大的攻擊,至今也只是傻傻的愣在那裡。
只要有他在的話,六弔花們就不敢隨意的行動。

『綱吉要…背叛我們嗎?』雛菊聲音有些神經兮兮的顫抖著說,『這樣白蘭大人會生氣的…』

『抱歉啊,雛菊。』綱吉突然高速的來到雛菊的面前,一拳就將他揮往牆上,綱吉知道不管怎麼強的攻擊都很難讓雛菊受到重傷,所以完全沒有留下力氣,但是,他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拳頭被雛菊接住了,綱吉瞪大了眼,『什麼!』

『綱吉你的力量…早就和以前不同了,你不會現在才知道的吧。』一個冰冷的聲音傳過來,令綱吉的內心忍不住戰慄,他緩緩轉過頭去,白蘭就站在他和雛菊的身後不遠處,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之間的戰鬥,『連雛菊都可以接下你的拳頭,你根本就沒有與現在的六弔花對戰的價值,更別說是我了。』

『白…蘭……啊!!!!!』綱吉突然感覺到手上一痛,雛菊用力抓住他的手腕,然後下一秒朝他腹部狠狠踢了一腳,綱吉馬上飛出去最後摔到在地面,在地面滑了將近五公尺,他抬起臉時從他唇角流出了鮮血。

白蘭朝綱吉的方向走了過來,石榴和其他人卻還在空中困惑地停留著。

『你們去追尤尼,把她帶回來,她是重要的工具,至於尤尼之外的人找到就解決掉。』

白蘭面色冰冷地揮揮手,六弔花看了看彼此後點點頭,比起對付綱吉,命令他們去對付那些彭哥列的人可能更加暢快一些,就是因為對綱吉產生了一些感情,現在要下手殺掉綱吉對他們而言已經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何況,白蘭也不會下這樣的命令。

『不、等等、不可以——』綱吉勉強自己站起來,卻發現身體痛得不得了。

自己的身體因為之前受到重傷的後遺症,根本無法長時間戰鬥,他卻勉強自己戰鬥才會變得如此,白蘭好像也很清楚他根本移動不了,因此毫不緊張地望著他,那雙紫銀色的眼睛裡頭透著冷酷還有著一絲失望。

『不管怎麼掙扎也沒用,就算你逃到別的地方去,我也能夠立刻找到你,這個世界已經幾乎是我的東西了,你不是最清楚嗎?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找到你,會讓你回到我身邊。』他蹲下來,手輕輕的碰觸上綱吉的臉頰,『既然都知道如此,為什麼還要逃跑?』

『……因為我…不想要在你所創造的世界生存。』

白蘭的眉頭一皺,用力捉起綱吉的手腕,綱吉感覺到對方的手居然在輕輕顫抖著。


『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綱吉,你必須和我一起見證73的力量,然後和我一起生存下去。』

『只要是跟隨你的人…六弔花他們就能夠活下來,但是我並沒有那麼期望,你所期望的未來一直都和我所期望的東西不同。』綱吉笑著,用手撥開了白蘭抓住他的雙手,明明沒有使用很大的力氣,白蘭卻無法違抗綱吉的動作,綱吉的眼神在面對他的時候完全沒有動搖,只是有些可惜地看著他,其中透出許多無奈和溫柔。

『明明你希望什麼我都可以給你的,我這麼承諾過的。』白蘭輕聲開口,顯得有些迷惘。

綱吉卻只是露出一抹苦笑,他不願意多說什麼,現在的白蘭不會理解他想說的話,就算對他說放棄這些事情,白蘭在真正達到目的以前是不會放棄的,因為他為了完成這場遊戲已經花費十多年的時間,在即將到達終點的現在讓他放棄幾乎是不可能的,何況是像白蘭那樣的人。

『以前我或許會很怨恨你,但現在的我,連討厭你都做不到。』綱吉笑了,他的手輕輕碰上白蘭的臉龐,白蘭不打算戰鬥的模樣讓他感到安心不少,至少白蘭已經不和從前那樣想與他敵對,或許真的像尤尼說的那樣,現在的白蘭已經無法下手傷害他,『我已經…沒有辦法與你戰鬥了,也沒辦法對抗你或說服你,因此我現在可以做到的事情只剩下這個……』

遠方傳來激烈的戰鬥聲響,綱吉知道那是瓦利安的人過來接應尤尼了,他鬆了一口氣。

他們這段時間連絡了很多以前的同伴,那些人都還在,只是隱藏著蹤跡。

同伴前來協助,讓綱吉的心情更加堅定。


他的眼睛對上白蘭的,直直望進白蘭的眼底。

『73是不會屬於你的,尤尼或是我也一樣,不該有人為了這樣的目的而犧牲。』

『綱…』白蘭還想對他說些什麼話,綱吉卻突然從他的面前消失了身影,他愣愣地看著面前化作空氣的幻影,不管怎麼伸手抓都模不到實體,下一秒,他突然大笑出來,『從一開始就不在這裡嗎?幻術…如果是為了拖住我的話,那麼倒是做得蠻成功的。』

他一邊笑著,一邊用手輕輕的按住自己的雙眼,他感覺到那兒微微酸澀濕潤,他應該要使用他的一切力量去阻止尤尼逃逸,就算尤尼也是幻覺,從一開始就逃出去了,以自己的力量也一定追得上,而且他現在能夠輕易的把彭哥列的人解決掉。

但是他不知為什麼沒有了那種心情,該去追綱吉還是該去追尤尼,他猶豫著無法決定。
就算追上綱吉,綱吉也不會願意跟他一起回來,這件事情他很清楚。

追上了尤尼,綱吉會跟他拼命,或者尤尼會選擇犧牲自己。

到頭來他還是什麼也沒得到。

白蘭感到有些懷念,過去以為完全消失的彭哥列的首領又一次的出現在他的面前,那個雙眼確實是屬於過去的那個人的,對他所做的事情完全否定,毫不受誘惑也絕不迷惘的神情,能夠再一次的看見那雙眼睛,他內心感到莫名滿足卻又惆悵的情感。

同時,心底騷動的某種感情,讓他懷念起過往的日子。

『綱吉你真的…從以前到現在都一直都沒有改變啊。』




『這樣真的好嗎?』
『你是指什麼?』綱吉抬頭看向眼前問他的人,對方聳聳肩。


『你感覺上還想繼續留在那裡,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繼續留在那裡,還要特別策畫這個逃亡?』骸問他的話綱吉沒有辦法立刻答出來,骸總是能夠輕易的看出人的猶豫,讓綱吉覺得特別棘手。

『尤尼他們……怎麼樣了呢?』

『有我那個笨蛋徒弟在應該順利逃出去了吧,一會兒才會發現與他們戰鬥的都是些假人,哼。』骸輕笑,然後他轉頭看著慢吞吞走在他身後的綱吉,他們現在已經遠離危險了,因為不會有人知道他們在哪裡,幻術藏匿了他們的氣息,『感覺好久不見了,澤田綱吉。』

『是啊。』綱吉輕輕微笑,能夠這樣再次看到許久的老友,他很懷念。

『聽說你不跟我們離開,你要是沒有彭哥列的保護或許一下子就會被白蘭找到,這樣也沒關係嗎?那傢伙會讓你輕易逃走嗎?』

『但是我也不能夠回到彭哥列去。』綱吉有點困擾地說,他現在的心情很微妙。
『既然如此,我送你離開這個國家直到找個可以躲藏的地方再走,但之後就要靠你自己了,彭哥列。』

綱吉愣了愣,臉上浮現出感謝的笑容,『謝謝你,骸。』

『不需要道謝,我只是覺得如果讓那個人可以馬上就找到你,似乎會讓人非常不快。』
『白蘭會來找我嗎?』綱吉問,骸不懂綱吉為什麼會有那種懷疑,白蘭無疑會來找他。
『為什麼不會?他最想抓的人不就是你嗎?』

『……是…啊。』綱吉輕聲的嘆息,真的很奇怪,『是啊……』
聽到骸這樣理所當然的回應他,認為白蘭一定會來抓綱吉回去,綱吉竟會感到安心。

是啊,如果那個人就此忘記他的話,他大概會覺得非常非常的寂寞吧。







綱吉醒了過來,溫暖的陽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是被隔壁房間的大嬸敲門的聲音吵醒的。
他揉揉眼睛精神恍惚地爬起來,感覺到身體慵懶得想要繼續窩在暖活的棉被裡頭,但外頭的敲門聲變得更大,伴隨著大聲的呼喊。

「別睡懶覺了,戴西,你要睡到什麼時候啊?快點來店裡幫忙啦。」

「唔…好…我馬上……」
綱吉動作遲緩的翻起身來,睡意滿滿的回應到,但是他知道自己是該起床了。
現在的他叫做戴西.薩瓦第,他從逃離之後就很清楚自己必須要改名,裝做自己是生於義大利內的混血兒,而不是日裔,他知道密魯菲奧雷若有意找他,應該會直接鎖定在島內的日本裔居民,這樣會快速許多,因此他必須要先隱瞞過身邊的人,骸離開前為他偽造了身分證件與其他的東西,那傢伙對這方面懂很多讓綱吉覺得幫了大忙。

他曾經一度離開過西西里島,戰亂發生到處都處於混亂的狀態,因為知道白蘭他們很可能到日本去找他,所以他也沒有回日本,綱吉總覺得白蘭也不會對自己在日本的父母做些什麼事情,相反的,說不定還會保護他們。然後他被骸送到了美國,他們偽裝成他人時在機場與四處張望搜索的桔梗錯身而過,綱吉發現桔梗的臉上殘留著一些傷痕,或許是因為背叛的行為受到懲罰吧,但在知道白蘭並沒有殺掉協助他的桔梗後,綱吉放心了不少。

綱吉在國外住了兩年,然後在戰亂完全穩定後又一次回到西西里,明知道是很危險的事情他卻還是利用機會回來了,他還記得那時候正好是美國戰敗投降,因此大批的難民開始回到自己原先的國家,他也在那時候搭著人潮回到了西西里島。

明知道留在西西里島是很危險的,隨時都有可能被發現行蹤,但是他想自己或許只是不想要離白蘭太遠,就算不能夠一起生活,也希望可以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知道這塊土地的現狀,而事實是他在戰後恢復的土地上找到了工作,並且對現在的生活也算滿意。

他自從逃走後就不曾再去關心政治、戰亂的問題,尤尼順利逃走了,所以白蘭並沒有辦法利用73去重塑這個世界,綱吉不曉得後來到底戰爭實際上怎麼樣了,但他猜想白蘭大概還是順利統治了這個世界吧,他曾拜託過桔梗不要再讓白蘭使用那個窺視平行世界的力量,除此之外他就沒有什麼好擔憂的了。

「早安,克萊拉大嬸,今天天氣不錯呢。」綱吉整理一番後出了房門。

「快點把衣服拿過來——你啊,每天都睡到這個時候,明明是你自己開的店都不照顧了嗎?」克萊拉大嬸抱著一疊衣服一邊指著綱吉的鼻子走下了樓,綱吉無奈的看著對方忙碌的身影,偶爾也會反省自己是不是過得太過悠閒了,明明如果自己真正的身分被識破的話,很容易就會讓這些人陷入危險,但他真的不想離開現在認識的溫柔的人們。

「早餐吃什麼啊?」綱吉一邊高興地問著一邊跟著走下樓。
他們兩人一起走過樓梯後就下到一樓的咖啡廳,這間店是綱吉用別人的名字開的,但是實際上的店主是綱吉,平時就只是賣和普通咖啡店無異的東西,在戰亂慢慢平息以後,咖啡廳的生意也變得好多了。

「喔,戴西,早啊。」櫃檯的大叔打著招呼,綱吉揮了揮手。


「今天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還不是和平常一樣,不過最近客人變多了,也漸漸出現了別的國家的觀光客啊。」

「啊啊,是因為宣佈了著手復原的命令吧,就算有再多科技,復原還是要靠人力啊。」綱吉輕嘆著,接過大叔遞給他的熱紅茶和麵包,「不管怎麼樣人都要活下來。」

「對我們來說其實都沒有什麼差別啦,只是上頭的人換了。」大叔聳聳肩,綱吉看著他若有所思,確實,現在的狀況誰都希望可以快點恢復和平,統治者是誰都好,只要可以不要再繼續戰爭,雖然西西里的島民從一開始就受到了白蘭的保護而比其他國家安全,但經濟和各種方面都因戰爭而被限制著,最近也終於開放人民可以到別的國家去探望親人了。

「如果那個人真的可以好好的照顧國家的話就好了。」綱吉忍不住喃喃自語,但是不懂得如何對人溫柔的白蘭到底能不能夠如他所想的那樣,他真的不敢抱著期待,至今尤尼依然在逃,深怕被白蘭所抓到,現在已經統治世界的白蘭如果找到了尤尼,或許就會實現他那亂來的夢想。

各國被統治的人們,也都懷抱著對當初引起戰亂、殺戮甚多的白蘭的恐懼感。
只有西西里島這裡比較感覺不到這種激烈的反抗感情。

「不過,昨天聽說也有人在在對街引起恐怖攻擊,真的很可怕啊,有普通的人被波及了,現在哪裡都不安全。」克萊拉大嬸這時候走到他們的身邊說,「又是那些不滿意密魯菲奧雷的人吧,真的…為什麼不快點放棄呢…真是恐怖啊……」

「開放外國的人進來就是這樣,畢竟別的國家的人對我們的政府……」

綱吉聽著他們兩人討論,他知道那應該不是彭哥列,彭哥列的人現在光是保護尤尼就已經很費力了,想逃離白蘭都來不及,根本不會跑來故意引白蘭的注意,雖然他現在已經完全抽離了彭哥列,也很少再跟他們連絡,但是偶爾獄寺和山本會偷偷的來到他的店中和他見面,只是現在他們基本上都在國外生活。

戰亂剛結束,統治的事情也才剛確認下來,各國都投降了,準備服從白蘭的統治。
但是,仇恨白蘭的人民卻非常多,不自量力想反抗的人也很多,也有人認為自己的國家不應該就這樣屈服在惡人的手下而到處引起暴動,如果是綱吉所認識的白蘭,大概會使用恐怖統治將所有反對他、抗拒他的人都殺掉,但他真不希望聽到那樣的事情發生。

綱吉帶著有些憂鬱的心情很快吃完了早餐,接著就開始幫忙大叔一起招待客人。
今天的客人比往常的要多,大概是因為天氣不錯的關係,綱吉的胸口有種奇妙的騷動感,好像會有什麼事情發生一樣。

就在綱吉剛剛幫客人送上餐點後要走回櫃台時,突然他們設置在牆上的電視自動打開了。
客人們的手機或是各種傳遞訊息的電子器材也全都同一時間啟動了另外一個畫面或是頻道,自動開始撥放某段影片。

那是綱吉非常熟悉的人,綱吉看見電視中的那個影像跳出來的瞬間,感覺到胸口一陣強烈的撼動,眼底閃過一絲眷戀,他沒有預料到自己會在這種時候看見他,他奇怪的反應並沒有被其他人注意到,因為其他人的訝異並不少於綱吉。

這或許是第一次,西西里島的人,還有世界的人,真正那麼清楚的看見他們統治者的樣子。
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綱吉心想,不管是那張微笑的表情,或是那溫柔的說話方式。
他看來還是很年輕,事實上以白蘭的年紀成為統治者真的太過年輕了。

『全世界的人民,我是你們的統治者,白蘭.傑索,或許這是你們第一次見到我。』
『現在這個世界過去所有的國家都已經向我投降,當然,我並不希望看見那些想要再次挑起戰爭或是挑起革命的激進份子破壞這份到來不易的和平,不管是哪個國家的人都不會希望這世界大戰繼續下去吧,讓無辜的人流血是必須被避免的,因此我現在……』

後面白蘭所講的事情綱吉沒有繼續聽下去,其他的人都認真的聽著,他卻沒有那份心情。
光是看著那個人的臉都覺得辛苦,最後白蘭也還是繼續他的戰爭,在綱吉離開後的短短的兩年內就統治了這個世界,而且,一次也沒有來找他。
或許自己是隱藏得很好,所以白蘭沒有找到他,但是如今有如此多科技、如此多眼線的白蘭真的找不到他嗎?綱吉不知道究竟白蘭有沒有讓人找過他,當初他回到西西里島的時候,發現機場的警備相當鬆懈,機場的海關在看見他假造的護照後也沒有說任何的話就放他過去了。


也沒有看見任何搜尋澤田綱吉的命令或是公告,正因如此,才讓綱吉如此輕易的又找到地方定居下來,不然他恐怕在西西里島也沒有容身之地。

「喂,戴西,你的臉色有點糟啊。」旁邊的大嬸問他,綱吉只是搖搖頭。

「沒事,我先上去休息一下,店就拜託你們了。」綱吉說完話後就獨自一人上到了樓房,沒想到就連自己房間內的電視也播著白蘭的畫面,他瞇起眼,明明就想著不要再去想起這個人了,卻還是辦不到,他坐在自己的床上看著電視畫面中帶著微笑的男人,感覺和那張臉的距離很近,但實際上卻非常遙遠——或許,擁有世界後,那個殘酷的男人早就已經不再記得他了。

當初決定要離開的人是自己,時間過了那麼久後,卻還是忍不住想再見他一面。

綱吉對於自己心中的這一份留戀微微感到可笑。






結束了一番演講,白蘭按下關閉通訊的按鈕,只要有這個東西他就可以和全世界的所有媒體進行連線,是很了不起的東西,但用這種了不起的東西也只能拿來做統治後的演講,事實上他覺得有些無聊,尤尼還是找不到,因此73完全不能夠發揮它本來應該有的作用。
這和他本來目標的東西不一樣,他的目標是更遠大的。
而且,他現在連去找尤尼的勁都提不起來。

「很棒的演說,白蘭大人。」桔梗在他走下來的時候對白蘭說,白蘭冷冷看了他一眼。

「啊啊。」白蘭慵懶回應著然後走回自己的沙發坐下,「從那之後過了多久了?」


「您是說從美國投降之後嗎?」桔梗問,白蘭卻搖搖頭。

「是說從綱吉離開這裡之後。」白蘭看向桔梗,就好像知道他一定記得一樣,桔梗低下頭。

「三年了,這期間裡頭白蘭大人您一次也沒有用過您的力量,明明用了的話或許可以很快找到澤田大人的。」

「哼,不是不用,而是用不了。」白蘭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攤開自己的手,「就像小尤尼說的一樣,漸漸這份力量就不能夠再用了,反正,綱吉也不希望我用就是了。」他總是在使用力量後看到綱吉擔憂的神情,綱吉一直都討厭他這份力量,消耗的精神力和體力都太大了。

「白蘭大人,今天有什麼樣的命令嗎?」

「不,」白蘭表情十分無聊的回答,伸展了身體,「我本來一直認為這一刻是綱吉和我一起迎接的,桔梗,不知為什麼得到了世界以後,我覺得有些無聊起來,做什麼都很空虛。」

「……那是因為您已經完成了您的目標。」

「73最後的一塊拼圖還沒有聚齊,明知道拖拖拉拉的話尤尼說不定會犧牲自己,這樣就什麼都沒有了,但是我卻好像覺得怎樣都無所謂。」白蘭的手伸向桌上白色的花朵,他的雙眸透著冰冷的光芒,指尖碰觸那些柔嫩的花瓣,「這不過是一場遊戲而已,雖然只是遊戲,沒有了對手以後果然還是很無聊。」不小心的,花瓣被他弄得掉落下來,他瞇起眼。

「現在這樣不是您一直期望的東西嗎?」

「我期望的東西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桔梗。」這大概是第一次,白蘭跟六弔花中的誰說出自己內心中的話,「因為我從來都沒有期望過什麼東西。」

桔梗聽著白蘭坦白的話語,總覺得白蘭會親自講出這些話是因為想起了綱吉的事情,不知道身在何處的綱吉或許都忘記了吧,但今天正是他離開密魯菲奧雷的日子,恰好三年了。

「說起來,我也有三年都沒有吃甜食了呢,啊啊,有點懷念啊。」白蘭半開玩笑的嘆息著,但桔梗覺得一向愛吃甜食成癮的白蘭會那樣,真的非常奇怪,「我討厭草莓聖代,每次綱吉要離開前總是會讓我吃那個呢,到底是不是故意的呢?」

「澤田大人應該不是故意那樣做的吧。」桔梗回答,白蘭微笑著看他一眼。

「是啊,他一直都很單純,不會故意想讓我討厭吃甜食的,我只是總會想起不好的事情。」白蘭的手輕輕十指交握,闔上眼好像在思考什麼一樣,許久過後才又終於再次的轉向桔梗,開口,「桔梗,你代替我去一個地方吧。」

「是。」



 

 

 

 

 

 



我,總是無法得到真正想要的東西。
73也好,綱吉也好,全部都在即將得到以前他們就會自動消失。
或許是因為我連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也不清楚,抱著這樣半調子的心情是不可能得到任何東西的,依賴自己的力量,執著於空虛的全新世界,以為這樣自己就會有所改變,卻在得到世界後發現一切都沒有改變,這一切是不會改變的,能夠改變的只有人,但我卻沒有任何改變。

並不是說真的想要成為世界的統治者,天天發表無聊的演說,只是想著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藉著滿足自己來感覺自己存在的意義,給予我這種別於常人的能力總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吧,我的人生被這種力量所干預,如果它不能夠讓我和他人不同的話又是為了什麼?

只是,越是使用力量卻慢慢發覺自己的力量變得越弱,慢慢的連使用這身力量都會感到極端的疲累,到最後再也沒有辦法使用這份力量了。
是我變得越來越接近常人了嗎?
意識到自己失去了長久依賴的力量後,反而有些膽怯起來,這樣下去的話有一天我會不會再也無法達到我所期待的未來,我會變的和一般人一樣或是更加虛無的存在,那麼就在失去所有以前將這個世界納入手掌之中吧。

『如果你沒有那麼強的力量的話,或許就會變得容易滿足了,就像我一樣。』

不,你說錯了一件事情,我永遠不會和你一樣的,綱吉。
你會那樣簡單的在我身邊笑著,一定不是因為你很無力,而是因為你的性格本來就是如此吧,你很輕易就能夠因為那些小事而感到開心,我不會說我被你天真的笑臉所救贖,因為那大概是誰也無法做到的事情──但是,好幾次看見你的表情後覺得自己應該對你更溫柔一些,應該更加珍惜像你這樣的存在,你對我來說是很奢侈的存在。

可是,剛開始見面的時候,你是怎麼跟我說話的?
是因為我做了什麼事情而露出笑容的?
如今全部都回想不起來了。

三年,太久了。

光是努力得到這個世界就花費了我全部的精力,沒有時間去挽回你,一晃眼就過了三年,所以,就算你說你也很想要見我大概也沒有辦法吧,因為你總是為了所有人隱藏自己的感情,忍耐著。


偶然一次停下了腳步,想著乾脆回過頭去尋找你的身影,或許可以修復這破碎的關係。
卻總覺得會看見你臉上掛著抹寂寞的笑容,什麼話也不說,最後可能也不會回到我的身邊來,這樣的話還不如全部放棄好了,反正最後所有想要的東西都會消失。

你大概會覺得一次也沒有試圖去找過你的我,非常無情吧。



 



白蘭慢慢睜開眼睛,汗水滑過他的額頭,他沒有辦法使用能力了,剛剛試圖想要聯繫其他世界的自己得知一些事情,卻沒有辦法,不管他嘗試多少次也無法做到,只是感覺到空虛的疲憊。
桔梗此時不在身邊,如果他在的話就會勸白蘭不要使用那種力量,白蘭很清楚那是因為綱吉交代他這麼做的,就算綱吉曾經是敵人,後來也從密魯菲奧雷叛逃了,但六弔花對他似乎還抱有著某種情感,就算他們並沒有清楚顯露,白蘭也可以感覺得到。

白蘭放棄嘗試,他知道自己大概已經喪失了這份力量,從他正式成為世界的統治者以後這份力量就好像完成了任務一般隨之消失,白蘭並沒有一絲可惜,對現在的他而言需要利用這份力量去達成的事情已經沒有了──要說的話,只有希望知道綱吉對現在的他有什麼樣的想法。

他有些可笑的勾起嘴角,連這個世界的澤田綱吉都不敢去尋找,卻反而想要尋找別的世界的他給予答案,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樣軟弱了,鼓不起勇氣去找綱吉。

「不過,總覺得可以猜到他會說些什麼。」白蘭輕笑,拿起桌上已經冷卻的紅茶。


綱吉大概不會說什麼殘酷的話,只會無奈地微笑吧,最壞就只是什麼也不說的看著自己。

「我也…差不多該下定決心了。」白蘭放下冰冷的杯子,他面對沒有任何甜味的紅茶含起一抹笑,「……說來,這個,真難喝啊。」

 

儘管這麼說,但是他此時的表情卻顯得十分溫柔。







「戴西,今天有你的客人喔,又是上次的那些孩子在樓下等你。」

在房間中悠閒小睡的綱吉被克萊拉大嬸叫醒,她敲敲門後就下樓去了,綱吉一聽到就馬上翻下床往樓下奔去,急速的腳步讓他差點從樓梯跌下來,一來到一樓就看見在那兒耐心等著他的兩人,他們看見綱吉時也同樣露出欣喜的表情,畢竟這已經是一個月以來的第一次見面。

「隼人、武!為什麼你們有空過來?」綱吉馬上來到他們的面前,輕輕擁抱了兩人。

「十代首領,好久不見了,本來想更早一點過來看您的。」獄寺始終無法改變過去的那種呼喚方式讓綱吉有些無奈,聽到他這麼喊的人大概會以為是什麼奇怪的暱稱吧,不過,聽見獄寺喊那令人懷念的名字,心情卻好極了,讓他想起過去在一起的時光。

「克萊拉大嬸說你正在午睡,工作很忙嗎?」山本問,雖然目前彭哥列的人依然受到通緝,但是他們還是偶爾會回來這裡探望綱吉,有時候骸也會出現在這家店中,喝了一杯熱巧克力後隨意聊天一會兒就離開,「但看你過得很不錯,真是太好了,最近戰事結束我們回來也比較方便。」山本的手用力揉亂了綱吉的頭髮。

「不會有危險嗎?這樣經常回來。」

「不清楚,我們也想過可能會為你帶來麻煩,但是……」獄寺露出了一些抱歉的表情,他們頻繁進出這裡綱吉的行蹤就越容易被密魯菲奧雷的人發覺,「最近似乎挺鬆散的,密魯菲奧雷好像不打算再繼續警戒下去了,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是因為已經達成了目的了吧?」山本問,他們都不太確定最近突然放鬆警戒的原因。


連追捕他們的人也已經好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出現,就他們所知,其他的彭哥列成員包含瓦利安在內都還相當健全的生活在各處,雲雀也如往常那樣不管其他的事情,只是經營自己的財團,他的財團甚至還大膽地接下了一些和密魯菲奧雷有關的研究案,至於骸也十分自由的在世界各地行動著。

他們忍不住懷疑密魯菲奧雷的態度突然轉變是否和綱吉有關。
但是綱吉看起來依然沒有跟白蘭那裡有任何聯繫。

他們三人在角落的桌子聊起天,綱吉顯得對其他人現在的狀況很感興趣,聽著山本和獄寺的描述時綱吉的表情非常愉快,而且獄寺和山本也可以從綱吉說話的方式中感覺到綱吉現在過得也很充足,不像以往當彭哥列首領的日子每天面對頻繁的戰鬥,綱吉總會露出憂慮、擔心的表情,此時他的眉間舒緩著,而且似乎也有非常照顧他的人在身邊,也交了新的朋友,客人對他印象也都不錯,待他很好,特別是那些老顧客。

「你…還是沒有見到那個人嗎?他都沒有來找你嗎?」山本終於在最後忍不住問了這個問題,綱吉馬上就陷入一陣沉默,交談的熱絡氣氛一下子冷卻下來,讓山本覺得自己問錯了問題。

「沒有,就連來探查的人也沒有遇過。」綱吉說話的口氣不知是有些失望還是安心。

「那個人不來找十代首領也好,反正,就是在忙著統治世界吧,他怎麼會有時間考慮別人的事?」獄寺微怒地說,雖然很明白綱吉的感情,卻沒有辦法接受白蘭的行為,這對守護者來說是既恨又擔憂的事情,如果白蘭願意偶爾出現在綱吉的面前的話,雖然很可能會讓綱吉覺得困擾,但大概比見到他們要來得開心吧。

雖然非本意,但他們知道綱吉在與他們分離的那段時間內是喜歡著那個人的。
綱吉也因為白蘭的關係而無法繼續和彭哥列一起行動,因為他已經無力再對抗白蘭,所以選擇離開。

「十代首領,您的記憶,現在已經……」

「嗯,大部份都很好,只是果然還是有些沒有辦法順利的回想起來,對不起啊。」綱吉後來有接到亞伯特寫給他的信,除了道謝的話語之外,也說綱吉的記憶在當初受了重傷後死去的那幾分鐘內受到嚴重的損傷,事實上還可以像這樣自然的交談並保有一部分過去的記憶已經是萬幸了,綱吉知道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記憶是沒有辦法找回來了,無法強求。

「這不是阿綱要道歉的事啊,不管怎麼說,那個人救了你,這件事情我們很感謝。」山本微笑,雖然當時殺害綱吉的也是白蘭,但當時綱吉就應該死在那裏了,沒想到還能夠活著再見面,對他還有其他夥伴來說這都是令他們無比感謝的事情。

「但是,沒有辦法想起重要的記憶感覺有些討厭。」

「不需要勉強自己,阿綱,雖然不知道你現在的感覺如何,但是如果你過得愉快的話,就算不滿意我們還是都會支持你的。」山本露出溫柔的笑容,綱吉點點頭,明明知道他的夥伴都很沒有辦法接受白蘭卻還是原諒了他,這份溫柔他不知道該怎麼償還才好。

「如果他真的過來找我了,到時候再說吧。」

或許,是因為缺失了記憶的關係吧,而且又有好一段時間和密魯菲奧雷的人生活在一起,綱吉雖然依然將山本他們看做是最好的朋友,但是如今他心裡殘留下來的並不是彭哥列,而是密魯菲奧雷那個有些寂寞、冷清的基地,就算他不願意去意識到這種事情,還是會不自覺的回憶起。

不想要抱著期待,最後又必須要落空,說不定會這樣一生都沒有辦法再見到。
綱吉無法否認自己有些害怕這樣的想法,甚至想過當初應該把所有和白蘭曾經度過的那些回憶、在密魯菲奧雷中度過的回憶,全部都消去,這樣會比較輕鬆一些。






他們一起來到那家小小的咖啡廳,這個地方和描述中的一樣只是一家很不顯眼的店,但是來往的客人卻非常多,因為在戰爭時期持續經營的店家沒有多少,和平到來後所有的人都想要追求優閒的生活,因此咖啡廳的生意相當好。

「妳做什麼?」
「吶,桔梗,他看到我們會不會把我們趕出來啊?」

桔梗愣了一下,很少看見任性的鈴蘭用那種擔憂害怕的口氣說話,「不會的,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不可能這樣做吧?」雖然不是不了解鈴蘭的心情,這麼久沒有見面多少都有些生疏。

「可是……」鈴蘭低下頭去,桔梗沒有多說什麼話

他抬起頭來,這時候有幾個客人從咖啡廳的門口離開,他一眼就認出那些是什麼人,雖然很久沒有見到,但是過去總是一碰面就戰鬥的敵人的臉不管過多久都不會輕易忘卻,山本武以及獄寺隼人,果然如他們所料,彭哥列的守護者至今依然會出入這個地方,為的就是繼續和澤田綱吉產生連繫,他們之間的牽絆不是說斷就能斷的。

桔梗翻出了手中的情報資料,上面寫著綱吉現在的假名,戴西.薩瓦第。
他忍不住懷疑綱吉是真的有考慮想要隱藏起來嗎?就連假名也取得如此容易聯想,和澤田(Sawada)的姓氏非常的相像,其實他們大約在兩年前就已經掌握了綱吉的行蹤,他們知道綱吉回到了西西里,然後用別人的名義開了一家店營生,過得還不錯,白蘭也經常聽取他的資訊,畢竟密魯菲奧雷擁有遍布全世界的情報網,這對他們而言並不是困難的事情。

「……我們走吧。」桔梗在獄寺和山本兩個人都離去後才踏上前。

推開那一扇小小的門,心情有些浮動,儘管他們也不是和綱吉相處了多長的時間,彼此之間也沒有深刻的信任關係,可是,三年不見了,忍不住有些想念起那個總是溫柔微笑的臉龐。

他們走進店後聽見了『歡迎光臨』的招待聲音,然後對上那雙睜大的眼,他們就這樣互相對望了一會兒之後,對方的表情首先鬆懈下來,然後露出一個靦腆的笑。

「今天的客人真多啊,總是看到老臉孔,讓我都不知道該不該開心了。」他轉過頭去,指指身邊的一個空桌子,「先坐吧,我請你們喝杯咖啡,鈴蘭就牛奶好嗎?」

還記得鈴蘭和白蘭一樣喜歡甜的東西,討厭苦澀,綱吉轉過頭去後鈴蘭才敢露出臉來。

綱吉的心情有些複雜,他沒想到獄寺和山本後腳才剛出去,桔梗和鈴蘭就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到底是偶然來到這店裡,還是特別過來找他的,看桔梗那張平靜的臉大概是後者,那麼,這幾年來自己的行蹤是不是早已經被掌握在白蘭的手中了?那為什麼直到現在才過來找他?

「沒想到你們今天會過來,這是我泡的咖啡,不知道好不好喝就是了。」綱吉將咖啡放在桔梗的面前,然後遞給鈴蘭牛奶,他在兩人面前的位置上重新坐下,「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剛剛那是山本武和獄寺隼人?」

「嗯,你們看到啦,他們偶爾會過來找我。」綱吉不知為什麼自己會如此輕率的告訴桔梗關於獄寺他們的事情,只是他感覺桔梗他們似乎已經不想要再追捕彭哥列的人了,所以很放心,儘管這只是一種直覺沒有任何根據,「那麼你們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就跟您直接說明了,澤田大人。」桔梗那壓低的聲音述說著綱吉有些害怕的句子,然後吐出,「是白蘭大人讓我們過來的。」

綱吉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將近三十秒才終於開口,「……這樣啊。」

「您不打算逃跑嗎?還是您已經做好了回去的準備?」
桔梗覺得綱吉的反應很怪異,本以為他會一看見他們就轉身逃走的,因為當初不願意留在密魯菲奧雷而消失了身影,帶走了尤尼,然後就這樣毅然決然離開西西里這片安全的地方逃到別的國家,綱吉顯然是寧可捲入戰爭也不願意和白蘭在一起生活。

「就算我逃跑,不管逃到哪裡去也沒有用不是嗎?這個世界都是他的地盤,不管我去到哪裡都沒有用。」綱吉嘆息,他覺得桔梗應該明白的,「如果他真的想要把我帶回去,我不管做什麼都沒有用,如果不是的話,那我也沒有逃走的必要。」

「綱吉,你不想跟我們回去嗎?」鈴蘭激動地問,將手撐在桌子上,「見見白蘭也可以啊!」

「心情上,是的,我想要跟你們回去,但還是讓我拒絕吧。」綱吉搖搖頭,他露出有些寂寞的笑容,手抱住自己的手臂,「現在見到他的話我說不定就會動搖,這樣不太好,這樣就很難再離開了,我會不想再離開他,所以我不能見他。」

在與白蘭分離的時間裡頭,那份感情並沒有隨之淡忘,那個男人明明就是個自私的、任性的、罪孽深重的人,但是不知為什麼自己就是無法忘懷對方那些溫柔的地方,明明相比起他帶來的傷害根本微不足道,卻只有那部分感覺非常真實。

「白蘭大人讓我們來就是害怕您見到他就跑,他說您現在或許很討厭他,根本不想見到他,他覺得承受不起您轉身跑掉的那種感覺,所以才讓我們來的。」

「那傢伙說些什麼啊。」綱吉又一次無奈的嘆息,「說起來,上次的統治者發言說得真不錯。」

「您看了啊。」

「那樣強迫性的全國播放,很難不看到吧。」綱吉說,然後他勾起一抹笑容,那表情很好看,「他真的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改變呢,還是老樣子,看來也過得不錯。」

「是,最近也無法再使用力量了,精神狀態一直都維持得不錯。」

「那就好了。」聽到白蘭再也不能使用力量,綱吉有些鬆了口氣的感覺,總覺得如果繼續擁有那種特異的能力,白蘭和他的距離似乎會變得越來越遙遠。

「您真的不願意回來嗎?」


「嗯。」綱吉點點頭,然後他站起來似乎不打算說些什麼了,只是猶豫了一下,「我做個草莓聖代你們帶回去吧,他很喜歡吃那個吧?就當作禮物。」

綱吉默默的轉過身走進吧檯,桔梗注視著那個身影,總覺得綱吉看起來有些寂寞。
他沒有告訴綱吉這些日子以來白蘭幾乎不吃甜食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綱吉離開的影響,還是只是沒有心情,總之那樣的白蘭看似和以前完全沒有改變,卻又有某些地方改變了。
只是綱吉並不知道而已,綱吉的記憶還停留在三年前。

「對了對了,那傢伙現在怎麼樣啊?」綱吉突然問,試圖用輕鬆的語氣,卻洩漏著一絲顫抖,「還是和以前一樣老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嗎?那傢伙稍微放著不管的話就會做出些出格的事情來,這樣的統治者似乎很糟糕啊,你們要好好盯著他。」

「您既然想要知道的話,為什麼不用您的眼睛親自確認?」
聽見桔梗這麼說,綱吉的聲音就停止了,他微低著頭沒有讓人看見他的表情,桔梗也無法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是綱吉大概也有自己的苦衷吧,儘管已經分開三年,卻還是不曉得能不能夠原諒白蘭做過的事情。

綱吉欲言又止的張開了嘴,卻沒有說出任何話。

「對不起,我失言了。」桔梗馬上說,綱吉愣了愣回頭看他恭敬的道歉,最後笑出來。

「沒有,你說的沒錯,我大概只是膽小而已,桔梗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綱吉轉過身來,將已經做好的草莓聖代放在桔梗的手中,「給他吧,是我親手做的。」

「是。」


「然後幫我帶句問候給他,叫他好好的做他的統治者。」

「能夠做得成嗎?」桔梗居然沒有承諾,反而是這樣問綱吉,綱吉愣了愣,他以為桔梗是對白蘭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深信不疑的,「您到現在還是不打算原諒白蘭大人嗎?讓您失去記憶的事情。」

綱吉看著桔梗,他知道桔梗不會明白的。
他所不能原諒的並不是白蘭讓他失去記憶欺騙他的事情,或許六弔花永遠都不會明白吧,因為在他們心中最重要的就是白蘭,沒有普通人的罪惡感,不曾認為他們所做的事情傷害了其他人,因為曾經近距離跟他們相處過所以了解這件事情,綱吉也並不期望六弔花能夠完全理解他的想法還有無法回去見白蘭的真正原因。

「如果是那件事情的話,我很早以前就原諒他了。」

不能原諒的是,即使知道是罪大惡極的人卻還是喜歡上對方的自己。
因為害怕這份感情會讓自己縱容對方,會讓自己變得什麼也看不見,所以才從對方的身邊逃開,並不是逃開白蘭,而是想從自己的罪惡感中逃開來,就算現在還不能忘掉,總有一天會淡忘吧,不管是這份感情,或是這種寂寞的想法。

還有,在這段漫長的時間中,那個人一次也沒有為了自己而放棄得到世界的這件事情。
無法原諒的,說穿了不過就只是自己這份自私的心情罷了。








白蘭從回來的桔梗手中拿到那個草莓聖代後,呆愣了好一會兒。
那巨無霸的杯子裝盛著一個人絕對吃不完的份量,他懷疑綱吉是不是想要讓他脹死好解心頭之恨,但稍後聽到桔梗描述綱吉所說的話,白蘭只是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叫他可以退下了。
品嘗著三年沒有吃過的甜食,當甜味化入口中時,白蘭有種懷念的感情。

他不知道自己原來也有如此的感情,統治世界雖然也感覺很快樂,因為他滿足了自己的慾望,得到了大部分的人都無法得到的東西,他做到了誰也無法做到的事情,但是,相隔三年後再次碰觸甜食讓他有另外一種幾乎相等的幸福感,真是很奇妙。

其實他讓桔梗過去只是想要知道綱吉的心意而已,想知道對方是不是依然不願意見到他。
但是聽起來似乎並不是那樣。

曾經做過的事情無法挽回,綱吉應該也很清楚,現在只有身為統治者的白蘭才有辦法停下這持續以久的戰爭,能夠使這個世界重新運作,他感覺得出來綱吉在責怪的是他從來沒有放棄過統治世界的目的,結果還真的把世界收納於掌中,但是,說實話,要為了一個人而放棄整個世界什麼的這樣的蠢事,這世界上到底有幾個人會選擇這麼做?

不過,說不定現在的我就可以做到。

『見到他的話我說不定就會動搖,這樣不太好,這樣就很難再離開了。』
想起了從桔梗那裡轉達的綱吉的話語,白蘭覺得心情很不錯,甚至說是感到開心極了。
他勾起了一抹壞心的笑容,將湯匙放入嘴中。









『早安,綱吉。』

白蘭總是會坐在他醒過來的床邊,溫柔摸著他的頭髮。
他那時的身體不太好,因為之前受傷的關係,所以偶爾總是要讓醫生做個檢查,檢查完後的第二天白蘭總是會在他的床邊待著,撫摸他的頭髮,溫柔的大手傳遞來的體溫非常舒服。

『早,白蘭,你今天的工作呢?』

『你比工作重要啊,』白蘭慵懶地打個哈欠,然後賴在綱吉的懷中,綱吉驚訝的看著他這像是撒嬌的舉動,笑了笑,『和那些煩人的傢伙開會,看了就討厭,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

綱吉用手滑過那柔順的銀白色頭髮,對白蘭產生了憐愛的心情。


『呵呵,不是就快要達到你的目的了嗎?』

『是——啊——,只是,你比那更重要罷了。』白蘭說著,綱吉看著他,儘管知道那不是全部的真話,但就算是此刻,白蘭說他比那統治世界的工作更重要的話,他欣然接受,他相信有一部分是真實的,至少和抽象的世界不一樣,他是真實存在白蘭的身邊的人,將自己與不實際存在的東西相比還感到忌妒,太過愚蠢了。

『白蘭,我真的很喜歡你。』

白蘭聽見他這麼說,先是用疑惑的表情看他,然後轉為一抹漂亮的微笑,『我知道。』
綱吉輕輕闔上眼,他想他最重要的存在就只有白蘭,他受傷是白蘭幫助了他,救回了他的生命,雖然沒有以前的記憶,但是他待在這裡並不會感覺到孤單寂寞,或是不安,這全都是因為白蘭在他的身邊,白蘭對他非常溫柔,所以喜歡他。

不管怎麼樣,這份感覺一定都不會有所改變。

永遠,不論發生什麼事情。

綱吉暗自在心底重複。

『我也一樣喔。』突然白蘭開口。


『……白蘭?』

『綱吉,和你一起看到的世界是最美麗的,所以我才想要給你這個世界。』
當時白蘭沒有說愛也沒有說特別的甜言蜜語,只是很平淡的說了這句話,語氣意外的輕柔,沒有什麼感情起伏,綱吉還不是很了解那是什麼意思,如果是沒有失憶的他大概一下子就會意識過來吧,只是,當時的他不明白那句話對白蘭來講到底具有了什麼意義,就這樣睡了過去。

 

 

 



綱吉搔搔腦袋,從床上爬起來開始了新的一天,外頭大嬸喊他下樓去準備店的生意的聲音又傳過來,吵得他也沒有什麼睡意了,剛剛夢到一些令人懷念的事情,那是他還沒有恢復記憶時的事情,那時候的他覺得白蘭就是全世界,那時候的他認為自己永遠都不可能離開。

 

雖然想起過去,但綱吉的心情意外地好。
沒想到可以在這個時候想起來,他總覺得今天大概會發生好事。

綱吉覺得現在自己可以理解白蘭那種彆扭的表達方式,當時因為沒有過去的記憶,對白蘭的了解只限於白蘭告訴他的那些部分,實際上最了解白蘭的應該是身為敵人、身為彭哥列首領的澤田綱吉,正因為太過了解所以才選擇放棄,只是一度放棄過的東西結果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捨棄掉,不,是不願意全部捨棄掉。

綱吉想,在他們對峙的那個時候沒有下手殺掉白蘭,真的是太好了。
不然就沒有辦法親耳聽到白蘭說那句話。

綱吉很清楚,在做為彭哥列首領的時候就很了解對方了。
雖然喜歡著人與人之間的細緻感情,卻不存在著對人的執著,認為自己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白蘭,沒有辦法明白比起自己慾望更加重要的東西,所以白蘭無法放棄得到73,也無法放棄尤尼,無法放棄那會傷害眾多人的願望,綱吉知道就算他跨越了所有的平行世界、跨過時空,也非要得到這些東西不可,入江正一試過好幾次都無法改變的這個可怕的未來,綱吉很快的發現除了殺掉這個人之外似乎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了解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他打從心底感受到真正的絕望。

——就算還有著感情,也必須為了這個世界殺掉他才行,所有人都會得救。
——但白蘭會消失。

當時明明這麼決定了,卻還是沒能夠殺了白蘭。

他知道白蘭一定是不懂得怎麼表達自己的感情,不知道那份感情算不算得上是愛。

但因為『愛』這個字眼對白蘭來說實在太過沉重,沒有辦法說出口,白蘭自己也覺得自己不可能會理解的,但是,當時的那句話一定是他所能夠用語言表達出最充滿感情的話語了。

恢復記憶變回真正的澤田綱吉後,終於可以明白當時那句話的意義。

「不快點下去的話,克萊拉大嬸又要罵我了。」綱吉嘆息,整理完自己的衣服後就下了樓。

現在的生活很平靜,除了之前桔梗他們過來之外,其他的日常生活一成不變,誰也沒再來找他。說真的他都有些困惑,懷疑那天不過是做夢而已,夢到了令人懷念的臉孔。

戰後恢復得很快,綱吉不得不佩服人類的恢復能力,倒榻的建築物、破碎的公共設施和道路一下子就又恢復了本來的模樣,毀掉的城市很快又開始有人居住,商業開始流通,人群開始回來,或許這也和統治者掌握的強大力量有關吧,綱吉不曉得,因為自從那次白蘭公開發表演說後,就沒有再出現在人們的面前了,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但大概這一切還是密魯菲奧雷在背後操控著吧。

總之,綱吉覺得現在這些都不關他的事情了。

「今天客人挺多的。」


「是啊,人手不太夠,你去那邊招待客人。」吧檯的大叔喊著,綱吉點點頭前去招待進門的客人。

就在這個時候,門那端的風鈴響起清脆的聲音,一個身穿著白色衣服的人走進來。
綱吉慌慌張張地讓另外一群客人先考慮點餐,急急轉過身去迎接,但是在他轉身後就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所有的表情都停滯在臉上,雙唇微開,看那帶著笑容的男人慢慢走進來。

對方就好像沒事人一樣,也沒有因為感動的再會而有什麼特殊的反應,就好像他們不過是昨天才見過面,他看到綱吉就站在自己的眼前,高興地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
那是屬於他才會有的表情,當他真正感到開心時,就像個孩子一樣。

「綱吉,又見面了。」他開口就是這句話,輕揮了一下手,那和綱吉印象中有些不一樣又看似完全相同,綱吉感覺到自己眼眶微微濕潤。

他突然想起來在自己從密魯菲奧雷帶著尤尼逃出去前一天的那個夜晚,他和白蘭還是如往常的說話,他後來的離去沒有任何預警,是為了讓白蘭不要提高警戒才這麼決定的,他的演戲很完美,就連白蘭和六弔花都沒有人察覺他的怪異,不知道他再過幾個小時就會從這裡消失。

然後再也不回來了,再也不想見面了。
也絕對不會為離別感到後悔。


但只有一件事情讓他印象特別深刻,直到今天仍然沒有辦法忘懷,每次想起仍會讓他感傷。

當時他假裝要去睡的時候,白蘭低頭用唇輕輕碰觸了他的額頭,手指撥開他的髮絲。
然後就和過去一起度過的每一個晚上一般溫柔的問候。


『明天見,綱吉。』

 




fin

作者廢話:

 

算是完結了,但這篇還有很短的一篇番外篇。

兩人最後還是再見面了。

比起害怕對方逃跑、害怕對方心理所想,但果然如果真的想要的話還是必須要面對彼此最真實的想法,才有可能去換回你想要得到的真心吧。

 

我認為在綱吉沒有恢復記憶前過的那些日子,對綱吉來說就是幸福而平凡的每一日,想著每天早上白蘭還是會在自己身邊,說著『明天見』,會永遠持續下去。

只有在失去了那樣的每一日後才意識到那是多麼珍貴的,更別說對白蘭這樣的人而言,自己是如此被重視著,綱吉在恢復記憶後去回想,反而會更深切明白白蘭對自己是真的很特別。

所以為什麼綱吉會覺得白蘭對他最後說的那句話讓他印象深刻呢,是因為他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聽見那句話。而當他再次見到白蘭的時候,就好像回到了那一天他們還曾經相愛的那一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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